当炮火把加沙城砸成一片碎石和尘土时，希法医院也跟着塌了。它曾经是这里的地标，是加沙最大的医疗中心，现在呢？现在它是一堆断壁残垣，但奇怪的是，它也成了人们最后能躲的地方，一个在废墟里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。

你走进去，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。以前的门诊大楼，现在就是急诊室，外科大楼塌了一半，正好，就把重症病患都集中在那儿。我听一个从澳大利亚来的志愿医生说，她才来两周，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被碾碎了。她看着身边的巴勒斯坦同事，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，她说：“用‘糟糕’来形容这里的环境，简直是一种侮辱…但这些医生的那种韧劲，真的，他们才是英雄。”

那些医生、护士，还有很多是医学生，几乎一天24小时都钉在医院里。这位澳洲医生接着说，那种感觉你没法想象，“我根本不敢想这几个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。那种创伤，那种疲惫，早就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了。”这里最残酷的现实是什么？是医生们只能借着手机那点微弱的闪光灯，在摇摇晃晃的光线下做剖宫产手术。因为电？电早就被连绵不绝的轰炸给切断了。

你以为这只是意外？是被战火不小心波及的吗？不是的。有一份联合国调查委员会的报告，他们花了678天，写了426页，揭开的是一个冷冰冰的、被精心算计过的暴力系统。调查员把士兵们的无线电通讯记录翻了个底朝天，交叉比对后发现，就在今年1月到3月那段时间，几乎所有医疗机构在遭到攻击前的48小时，以色列国防军的情报部门都会给特定部队发一封加密邮件，代号是——“医疗设施净化”。

净化。这个词用得真是让人不寒而栗。

在加沙南部的汗尤尼斯，纳赛尔医院的儿科主任艾哈迈德·法拉医生，他就亲身证实了这一切。他说，整个加沙的医护人员，全都在“地狱一样的环境里”挣扎。还记得当初他们说纳赛尔医院是“哈马斯神经中枢”吗？后来所谓的证据被翻出来，你猜是什么？一份2021年学术会议的PPT文件。简直像个笑话，一个不好笑的笑话。

法拉医生说这话的时候，声音里都是愤怒和悲伤：“从战争一开始，以色列就没停过，他们专门针对我们医护人员，抓人、袭击我们的家人…现在遇害的医护和急救人员数量，已经破了历史记录了。”他最后那句话，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：“在加沙，死亡随时随地都可能找上你，用任何一种方式，谁也跑不掉。”

除了炸弹这种直接的暴力，还有一种看不见的战争，就是封锁。那真是一种钝刀子割肉，而且精确得可怕。报告的附录里，有一份以色列海关扣留物品的清单，从去年11月到现在，147批次的医疗物资被无限期地扣着，里面有什么？麻醉剂、透析设备的零件……都是救命的东西。

与此同时，能进到加沙的玩具数量，是心脏支架的18倍。这种物资控制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加沙的外科手术水平，一夜之间倒退回了一战时期——没有麻药，那就找根木棍让病人死死咬住；没有抗生素，就只能用盐水一遍遍地冲洗那些深到能看见骨头的伤口。

后果是灾难性的，而且是正在发生的灾难。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显示，到今年6月，加沙5岁以下儿童的急性营养不良率，已经飙到了31%，这个数字是世卫组织定义的“饥荒阈值”的两倍还多。在加沙北部，已经有37个孩子，因为营养不良和相关的并发症，死了。

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证据，以色列外交部发言人埃隆·利维的回应，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。他先是说“以色列拥有世界上最道德的军队”，然后反过来指责联合国“被哈马斯操控”，最后，再把“自卫权”这块万能的挡箭牌拿出来。可报告里引述的一位退役摩萨德官员，在一次闭门会议上说的话，却是另一回事。他坦白地说：“加沙的生存空间，必须被压缩到临界点。”

这种内外不一的说辞，正让以色列在国际上越来越孤立。很多国家都在酝酿，准备在联合国大会期间推动承认巴勒斯坦国。英国、法国、加拿大、澳大利亚，这些西方国家都计划在9月23日的联大上正式承认。葡萄牙甚至更早，外交部宣布9月22日就率先承认。

就连以色列国内，那些渴望和平的人也站了出来。同样是9月22日，一个由60多个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组织构成的“现在是时候联盟”，发了一个视频声明，呼吁立刻停战、释放人质，并且支持承认巴勒斯坦国。他们在声明里写：“我们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战火里，联合国的决定是一个历史性的机会。”

而在这场风暴的正中心，是希法医院的院长，穆罕默德·阿布·萨尔米亚医生。他自己就曾被以色列指控“把医院当成哈马斯基地”给抓走了，没有任何正式指控，就遭受了七个多月的酷刑和羞辱，最后才被放出来。他说：“就算压力大到让我们喘不过气，我们的医疗团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人道救援。”

就在9月20日，那个周六，以色列的空袭把他家给炸了，至少五个人当场死亡。他的兄弟、嫂子，还有他们的孩子，全都在那场袭击里没了。而萨尔米亚医生，是在自己的医院里，亲眼看着亲人们的遗体被送进来。

经历了这一切，当记者再次采访他时，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，但又异常地坚定。这位失去了家人、医院被夷为平地的院长，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他和同事们唯一的信念：

“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，就是拼尽全力照顾好每一位病人和伤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