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伊朗政坛，被遗忘比被逮捕更可怕，内贾德的名字正从国家记忆里被一键删除。

2005年那个穿旧夹克的平民总统上台时，革命卫队和巴斯基民兵把他捧成政治明星。媒体铺天盖地宣传他是底层代言人，打破宗教世家垄断的新希望。可这套系统从不允许真正的挑战者。

内贾德掌权后第一脚就踹向革命卫队的钱袋子。他公开质疑军方控制石油、电信等经济命脉的合法性。德黑兰大学经济系教授私下透露，革命卫队旗下公司占GDP三成，这等于捅了马蜂窝。安全部门高层会议记录显示，当时就有人建议“处理这个麻烦”。

更让体制难堪的是他预言成真。2010年他警告摩萨德特工渗透核设施，高层嗤之以鼻。次年顶尖核科学家沙利亚里当街被炸死，监控拍到摩托车杀手从容离开。德黑兰街头瞬间出现涂鸦：“总统知道真相，精英只会喝茶”。

收拾他的手段堪称教科书级。2013年卸任后，内贾德每周五清真寺演讲被掐断直播信号。2015年他批评鲁哈尼核协议让步太多，次日所有报纸默契消失其专栏。记者协会朋友说，总编们接到电话通知：“那人新闻价值归零”。

2021年总统选举成了终极羞辱。宪法监护委员会直接判定这位前总统“不符合革命精神”。同批被踢出局的拉里贾尼气得在私人聚会摔杯子：“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”。选民看着清一色温和派候选人名单，街头采访都说像在选克隆人。

2017年经济危机时他最后的挣扎。面粉涨价引发全国示威，内贾德在加密聊天群发语音：“人民有权要面包”。安全部队两小时内定位到他儿子运营的Telegram频道。账号被封时，最后条消息是首波斯古诗：“春蚕到死丝方尽”。

前总统哈塔米的遭遇早埋下伏笔。2009年这位改革派支持者上街要选举公正，从此官方镜头再没他正脸。现在德黑兰大学图书馆，他著作全归入“特殊馆藏区”，学生借阅要填三份申请表。

革命卫队退役将领阿巴斯喝多了会说真话：“系统有自动杀毒程序”。2018年某次闭门会议，他指着投影仪上的权力结构图：“最高领袖是CPU，其他都是可替换零件”。这话后来出现在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的伊朗政局报告里。

德黑兰集市老商贩的收音机永远调在革命歌曲频道。问他为何不换台，他指指墙上霍梅尼画像：“天线坏了修不好”。年轻人更爱用比特币买境外VPN，但网警钓鱼账号专发“翻墙教程”。

伊斯法罕历史教授偷偷带学生看萨法维王朝遗迹。指着残缺的帝王浮雕说：“当年他们也以为刻在石头上就能永恒”。这话被便衣听见，老头三天后提前退休。

内贾德乡下老宅最近装了新监控探头。邻居说常看见黑色轿车停在巷口，车顶天线转得像螺旋桨。他最后一次公开影像，是蹲在菜园挖土豆，镜头抖得像是偷拍。

伊朗国家电视台重播三十年前两伊战争纪录片。年轻主播激昂解说：“团结如钢的岁月”，画面里士兵踩着地雷冲锋。收视率统计显示，这段总被观众用广告时间切走。

德黑兰书店把内贾德回忆录摆在宗教典籍区最底层。封面落满灰，书脊却异常干净——安全部门定期来检查翻阅痕迹。店员说唯一买书的老头付现金不要发票，出门就扔进了垃圾桶。

总统府官网历任领导人页面更新了。内贾德照片加载不出，简介变成空白方框。鼠标移上去才显示小字：“该数据源暂时不可用”。

卡尚古城的手工艺人还在做珐琅彩盘。问能否定制特殊图案，他瞥了眼门帘：“带字的怕掉色”。作坊墙角堆着批烧坏的盘子，隐约能辨出“人民”字样釉彩。

这套精密的信息过滤系统，连反对派都佩服其效率。流亡巴黎的前检察官喝红酒时苦笑：“他们删个人比删聊天记录还快”。他手机里存着内贾德最后短信：“种子在水泥缝也会发芽”。

国家档案馆新规引发学者抗议。借阅2005-2013年文件需最高安全许可，理由是“数据整理中”。历史系研究生在论坛抱怨：“我们毕业论文要改题目了”。

郊区印刷厂连夜销毁批儿童读物。只因某页画着穿夹克的男人给穷人发面包，出版社接到匿名电话：“换掉这个送餐员”。第二天书店上架新版，发面包的人变成戴头巾的慈善义工。

最高领袖去年演讲提到“历史公正性”。电视转播时，观众发现他身后书架上那排烫金封面消失了。知情人说那是历任总统赠书，包括内贾德送的《波斯农业史》。

体制这台老机器，连除锈都带着精密齿轮的冷酷美感。

德黑兰地铁早高峰，有人背包突然播放内贾德竞选口号。乘客们齐刷刷扭头看窗外，仿佛听见下雨声。只有车厢广告屏亮着新标语：“稳定是最高美德”。

所以你看，伊朗的总统下岗再就业，是不是只能去种土豆？